天火明夷

像真实般生动。

《西门》

年少不束形。任其千年不改的暴雪洗刷眼宗,与你向来是无关事。泼墨漆云出锋一笔抹开天线,眼宗猫们皆惧去寻避,而你上眼盛怒的天,嗤出一句金声玉振的余音。端直的脖颈撇出如往的高山景行,自是风雪与晴也拿不住的,你是眼宗百年来最天赋异禀的高阳酒徒,处之泰然同门面对瞳术瓶颈的方寸大乱。你是不法常可的意外,万物呼吸中泻下的生光。

有人说你纨绔不恭,还有人说你是中元时借机附身的灵鬼,旷课摸鱼、偷溜下山,师父气得七窍生烟,而你也不怕的,只打揖念一句宗主不要怪罪。老宗主爱才的厚意屡次让你逃出生天。而你是西门呢,不以羁缚自己的否极泰来,万丈深情藏在清朗的笑声里明明灭灭,最终懒得摆正豪气招摇。你说你要周游猫土,玩好的吃好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后来,后来。
后来一场荒唐大梦彻底将你败骨销形。梦中被绝望的薄刃抵着颈子痛声而泣,你哑着嗓发问,问为什么,问怎么会,问是不是偏偏要他。你醒来后面对枯日缄默良久,宁对所有的人都瞒天过海,也不愿透出惊惶哪怕是零星半点。只有半夜背负冷汗把衣衫浸得湿透,你抬头,看着他还在明睛拳拳震雪,那个明明是一等一的暴虎冯河。

你去问他,能不能不要再憎恶如仇;你去问师父,能不能让他们免于陨没。然而,你被烈烈日影盖下的双眼中坚毅最终逐渐覆去了绝望:既然如今已经成了定局,那就自己来改变它。眼宗与他,你都要让其好好活着。

你教他瞳术,你教他如何做人。你告诉他行事应当是不偏不倚,但于人于己都不必赶尽杀绝。他问你为何对练习瞳术逐渐也上了心,你潇洒一摆手,说是不想把宗主气得提前去往极乐。

直到十年一成的风云际会。

你在全宗的错愕中稳步走上高台,扇面一展方显真正的无上风华。鞠身抱拳时他没有看到你眸里深深的哀伤,随着旋身,抬头,你觑眼扫过眼宗众徒,也仅仅是稍稍拂出些许肃意。韵花飞溅,那一场战斗名垂青史,你也扬名立得万年不朽。你成了眼宗百年来最年轻的宗主。

他疏于一个防不胜防的极弱瞳术,气急败坏,不料到你为了与他争夺宗主之位真能下手是一方面,你前后两面三刀言行不一又是另一方面。他痛骂你十恶不赦、丧尽天良,你寒起面孔,却一反常态地大肆嘲笑是他想得太过简单。你要宗主之位,宗主便不能是别人;你要他恨你,他便燃起了忱忱恨意。他怒极,抽起双截棍就要踏破这无情无义的宗宫,你冷笑一声,扔下诰令转身就走。而你是怕自己再也无法将厉起的眉与寡义嘴脸伪装下去,顺着冰阶一步步上行时凌厉逐步瓦解,宗宫变得前所未有的冷而砭骨。

所有的日子都在你的掌中,何时要降,何时要放,猫民在你于荆棘丛中亲手开辟出的道路上徐徐行走,一走就是十年。当混沌枷锁加身,你竟意外地没有什么遗忘的错觉,仍旧对他怀有满腔愧疚。你不知这缘故是你早就将沾血的手与心软埋在老宗主的碑下,你告诉自己,西门其实已经死在了那个问果不成的雪夜。

你从前是全眼宗最自由散漫的,现在你首当其冲执行所有自己最痛恨的教条;你从前不曾咽下一口苦,如今你在宗宫彻夜不眠。你说要彼弃我取,现在却不加以一释地篡改宗主人选;你说做猫要高风亮节正气峥嵘,却对铺天盖地的混沌委身而拜;你过去说要自由自在,如今你把自己的所有退路都堵成万丈南墙。你从意气风发嬉笑怒骂早早变得痛改前非温和疏离,你先被预言所伤得鲜血淋漓,随后却又以自己没成痂的模糊血肉化成包裹整个眼宗的温柔。你在半夜梦回前尘而惊而悸醒,也曾感觉自己万念俱灰。你孑然一身,你无欲无求,你只希望眼宗与自己能熬过这一场长达十年的噩梦。

你在十七岁时想看太阳如流火烤化眼宗,二十七岁却只愿一头闷睡下去不再醒来。时间日复一日地消磨,你也不曾劝服旁人放弃分毫。你却不知,连你倦怠地合上眼时,都有万种无上的风华。

眼宗上下却都见你能肩承重任独当一面。他们都说一切无需害怕,宗主西门自有安排。你在所有人面前只表现出沉稳若山与巍峨如城的大气从容。你在混沌压城时仍有在树下翻书的胆魄,风吹过你的鬓尾,待属下急匆匆闯进来时你只是将书一合,说走吧,该结束了。

你日日夜夜恳求上苍给予的怜悯终于降临,他那一拳带着破恨罡风。你咬着牙把自己为了眼宗所做的一切提笔抹消,也只说是真正的宗主回来了。你欢喜、你激越、你忘了这整整十年自己所受的一切苦难,只因为你终于探到了久违的阳光。

最后一切声水都落下,你们在宗宫重新一较高下。他说你的眼睛是疲惫的,而你却笑着说没事。你们对望叩身,从他的眼中你看到了已经活过了十年的自己,如今只剩躯壳还撑得完好。你仿佛听见整个眼宗对你说:西门没事,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而你仍要不紧不慢地淡声道一句:“只有冰牢这件事,我是不会道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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