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温柔

像真实般生动。

《雪生西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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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爽文。我是说过再写西门我吃屎,所以我边吃边写完了这篇西宿。

无脑欧欧吸,因为我喜欢这样的相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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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宿雪觉得西门有病,而且病的不清。光靠着他胡言乱语,能把看大门说得似慷慨悲壮英勇就义为眼宗捐躯,加之他一讲一顿的手势和一本正经的演技,宿雪就觉得眼宗要完蛋了。

星罗班临走时说,宿雪姐姐,西门宗主在雪睛城里把我们哄骗得团团转。宿雪面上没动,只是轻轻颔首道:宗主他自有他的打算。心底已经把西门祖宗八代连着他都问候一遍,还冷笑,他要是不能哄骗,我如今还会看大门吗?这样没有五险一金还时常被扣年底阳光工资的日子,宿雪觉得自己望不到头。

传说宿雪身为京剧猫还来干看雪睛城大门这种苦差事是有一段传奇的,官方版本是西门吸了混沌后与宿雪大吵一架,最后他怒极痛斥一番她,最终宿雪去看了大门。这段故事以后变成了西门宗主有苦难言,面对下属的发难不仅不慌乱还有理有据,是一个为了猫民着想清正才智过人的好宗主。

以至于如今宿雪再听着有猫民放“西门宗主贤明”的猫屁,不是捂着耳朵快步离开,就是一个瞳术运起雪球糊人脸上。被糊了雪的猫一脸困惑,还以为雪是从天上掉的。

实际上,只有宿雪知道,当时情景是西门带着淡笑走到自己的面前说:“长乐让我放星罗班过眼宗,但也不能太轻松。我看让你在城门口拦他们一下挺好的,怎么样?”

“城门太冷,不去。”她翻了个白眼。

“?你再说一遍试试。”西门笑容不减。

宿雪耐起性子重复一遍:“城门太冷,我不去。”

西门听了,笑容反而一点也没有收敛的意思,他向前走开两步,在宿雪面前停下来,然后慢慢俯身。西门面容生得好,一双桃花眼再眯起,深蓝色瞳眸后面的波澜宿雪看不真切,光这一幅景色就让她呼吸一滞。这便发了恼,宿雪正不知道他意欲何为,西门终于开口。

更加和颜悦色,也更加压了声量,西门说:“你坚持不去,我只好说――眼宗弟子宿雪,违抗宗主之命…。瞳瞳在冰牢挺孤单的,你下去能陪陪他,你们两个还能玩干瞪眼解闷。”

宿雪沉默片刻,抬起头,眼中燃着怒火,点起韵纹的冲动不安分地纠缠。她知道自己的瞳术奈何不了西门,可就是有要冻他的念头。

西门笑意更盛,还搓搓手,说:“你看,为了眼宗未来的和平,为了将希望带给因为猫土大战而受伤的猫民,为了让这一切荒唐终结,你也得帮我看这个门。”

宿雪心想,其他宗门我不知道,但眼宗的猫土大战不就是你钻去混沌堆里待了片刻,出来就神采奕奕说你代表眼宗投降了吗?扭头便吸混沌,还潇洒得不行。弟子们一片摩拳擦掌要与混沌同归于尽的,你就武力镇压,瞳术厉害了不起啊?什么猫土大战猫民受伤,受伤的只有我吧!

当然,这些她只敢想,不敢说。按照西门的性子,要是宿雪把这些摆出来揶揄他,估计她答应看大门也得下冰牢。

2.
宿雪从作弟子时就认识西门了,他是长自己两岁的师兄,却从来没有师兄的样子。想揍他这也不是一日两日的念头,宿雪与瞳瞳,钟无艳一般,清楚西门的底细究竟如何。怪不得他二十六七还是单身,想必喜欢他的因为这脸只能当睁眼瞎。

彼时十一岁的宿雪刚从纳宗出来,由老宗主领着来雪睛城。在宗宫三四年,先后得知了两件事情。一是有个地方叫明睛,那儿有两位同门在修习,听说他们因为犯了错,所以才被这样责罚。二是同门里有个很好看的,她是听姑娘们议论说,好像叫西门,好看到她们在他出现在训练场时目光全部不曾转移。后来宿雪也看西门,却依稀觉得越看越像某一回教唆自己逃课去摸鱼的同门。

那日大热,西门对她说:“天太热了!不去摸鱼实在对不起宗主,你随我去吧。”

宿雪跟着他去,发现这个同门不拘一格地有些过分。随后她反应过来,她想象中的西门,无论如何也不能和曾经在水里捞鱼、自己放跑了几条他还要嫌弃的这位相提并论。一言以蔽之,除了好看,西门和传言没一点像的。

看着围在一起对着西门窃窃私语的姑娘们,宿雪又抬眼看了看正在练习瞳术的西门,打心眼里呸了一声。她向来是不屑这些有的没的,等宿雪转过身去看雪山,西门却望过来,只见一群欣喜若狂的姑娘边,还有一位眺望的。他觉得她眼熟,却想不起来哪里见过。后来宿雪连着西门的旧帐一起掀时,西门才想起来,自己也有不在乎偶像包袱的时光。

半月后,西门消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再出现时,宿雪几乎认不出他来。精神依旧很好,但明显瘦得多了。

“西门,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宿雪走近,悄声问。

“我?我这半年在明睛,后来宗主心情好了,才放我出来!”西门抬眼,漫不经心地说。

“你又惹宗主生气了。”

“是,怪他迂腐。”西门翻了个白眼。

宿雪懒得听他的歪理,再让西门讲下去,估计会从老宗主的爱好分析他为什么总是针对自己,再说到聪明过人才智兼备果然要被排挤。果然不出宿雪所想,西门是这般与瞳瞳瞎扯,结果瞳瞳没那么好脾气,一拳就往他脸上招呼。

再到后来,选宗主大典。宿雪在这之前被宗主派去了手宗办事,等她回来,着佩高冠长氅坐在宗主位置上的人,就成了西门。

“怎么是你?”宿雪问。

“怎么不能是我?”西门一副理所当然。

宿雪想转身就走。手宗的宗主夫妇比她才大四岁,没有多少代沟,手宗的京剧猫们也都平易近人的。机关城比雪睛城好太多,气候温暖,还有许多新奇的机械。念头一到她便动身,往大殿门口去。

西门急了,跳起来:“你走什么走,回来!”

西门本以为宿雪看到自己成为宗主一派庄严法相能瞠目结舌继而拜服五体投地,没想到她一脸鄙夷扭头就走。殿里弟子都慌了神,看着自家宗主从来没有气急败坏至此,以为西门要发火,宿雪要受罚。却只见宿雪扔给西门一个白眼,停下来不走了,而西门面色分外复杂下了位置安排事务。

从此以后宿雪就在宗宫待下来,负责协助西门处理事务,直到猫土十年的最后一年半。

3.

宿雪无奈,被这一番赤裸裸的威胁后她也是无法用什么词汇形容感受。正应下声来,西门又补上一句“记得吸混沌!”

宿雪脚步一顿,皱起眉头:“我被魔化后是不是对你言听计从?”

西门叹口气,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她:“要是被魔化后言听计从就好了。”

最后宿雪果然没有丧失自主意识,她看着西门还是想揍。
好在西门也想到混沌可能对宿雪没用,所以他没有太失望。要是黯看见这一幕不得气得七窍生烟,两只魔化京剧猫和其他几只没有被魔化的京剧猫正儿八经讨论应该怎样招待星罗班,却又不让他们太过轻松地解除宗主身上的混沌。这看起来太匪夷所思,但这的确是眼宗宗宫的现状。

大概计划西门没有说,只是让宿雪负责拦着猫民顺便迎接星罗班,因为雪睛城内没有混沌,而外边他也不能保证。猫民贸然出去太危险了,这也是保护眼宗的方法。

说完后属下都散去了,两只魔化猫对宗宫琉璃窗外纷飞的大雪看了半晌都没说话,普通的宗宫弟子经过他们身边都纷纷侧目。宿雪也长得不差,她把手搭在窗台边时让好几个弟子都看呆了眼,眉不和西门较劲的时候能低垂出婉然的气质;而西门一身苍麾负手站立,俊逸还是出尘的俊逸,只是没有刻意做出笑意,他的面反而显得有些寒。

“雪好大,我能不能明天再走。”过了好久,宿雪终于开口。

西门面无表情:“不能,你要即刻动身。”

宿雪不依不饶:“窗台冷,我的手也冷。”

而西门的手覆过来是突如其来的。
他的手宽大,将宿雪的手轻轻反握,温暖刹那从他的掌心蔓延到五指,再漫至宿雪的手,最后结在面上。宿雪挣动一下,随后也安然让西门握着了,因为急着撤手反而欲盖弥彰,她倒不是不清楚。宿雪抬头,对上西门的眼,他也坦然望着自己,与平时无二,与方才无二。西门眸中泛着光的湖面,宿雪依旧看不明晰。

“你做什么?”沉默后,宿雪还是开口。

西门皱眉,嫌意一点也不掩盖:“帮你暖手啊。你刚才不是还说手冷,现在热了吗?”

“…………。”宿雪气结,咬牙切齿,“你要不是宗主,我早晚把你揍得六亲不认。”

西门却笑了,手稍是松开了一些:“想揍本人的猫太多了,你要排队的。”

宿雪没有理他,翻了个白眼,等手再暖和一些,她便收回来。西门掸掸袍子上的灰,从容抬眼:“好,你的手也不冷了,可以启程吗?”

宿雪不情不愿点头,西门又说:“混沌过几天就能解除,你放心。我来设置大门,他们不会攻破。”

宿雪听着,点着头,在心底暗骂一声呸。

事实证明雪睛城大门的确攻不破,不仅宿雪自个儿拿之无可奈何,连西门日后也是拿体术与瞳术并上才将它打碎。冰门建好以后,宿雪被关在了外面,她便在这边骂他不知好歹恩将仇报自己一番好意。西门在里边半天没发声,宿雪还以为他走远了,正怅惘时,墙边传来一句“是我的错,以后我会常来的。”

4.

宿雪翻个白眼,只以为西门随口一说。没想到以后西门还真的就寻空过来,关押瞳瞳的极峰岭离城门太近,西门一月总要顺道来五六回,雷打不动的。就算他太忙,也没少过三次。

他带着暖炉,带着雪睛城新鲜的小吃,有些还冒着热气。宿雪最怀念的是宗宫的点心,无意中让西门知道之后,他每次带来的食盒中便也有宗宫熟悉的气息了。

冬日雪睛城的太阳光反而极大,宿雪在铺满了雪地的日光下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不消想,肯定是西门。他来时,也挂着宿雪熟悉的笑容,招惹小姑娘喜欢的、屡次泻出与笑容不符合话语的,这种让宿雪做噩梦时也有的笑容。

“我来了,你近来还好吗?”西门问。

“还好,”宿雪抬起眼睛看他,说,“冷是冷些,但我也乐得清闲。”

“快快快,有些凉了。”西门把暖炉塞到她的手中,提起食盒晃了晃。

“都是什么?”

“是绿豆冰糕,红薯麻团和热的水煮鱼,我特意要的淡味。”

“……整天看雪还不够淡,宗主,你这是强买强卖。”

“白吃还那么多话说?”话这么讲,西门还是掏出盐瓶,说是卖鱼的小姑娘看他好看,主动送的。

宿雪洒了盐,端起鱼汤喃喃道:“是你自己厚颜无耻要的吧?”

“你说什么?”西门偏头。

“……没什么。”宿雪一口气把鱼汤喝完。

西门就看着宿雪吃,他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可能是好久没有关注过的缘故,宿雪发现西门的宗主袍冠比起从前的确是旧了些,而且还沾了雪痕。她不知道这是西门翻了三四堵墙落下来的,自然也不知道西门因为被认出来遭到围追,连跑了五条街。西门撑着脸,笑意盈盈,当时便让宿雪很不自在。

“西门,你要拿什么眼神看我?”

“?当然是,”西门一副理所当然,“父亲注视女儿的慈祥。”

……。宿雪气结,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们眼宗连宗主夫人都没有,宗主你哪来的女儿?”

可能是戳到西门的痛处了,他表情不变,一如既往地温声威胁:“宿雪,你想去冰牢清闲清闲吗?”

宿雪可耻地安静了。当然,她在心里还要骂,骂西门仗势欺人,骂眼宗宗主有大权能为所欲为。西门满意地神气起来,收拾了她吃完的东西进食盒。宿雪看着他收,一言不发。

“你们做宗主的怎么这么闲?”又过了一会儿,宿雪才出声,她拨拉碳炉里的煤,灰飞扬在雪里。

西门不屑道:“你懂什么,你什么也不懂。”

5.

宿雪的确什么也不懂。

她只知道自己在这里太孤独。孤辰是她一个人看,月雪也是她一个人赏,回头一望,雪睛城沉默地屹立身后。旁边是缄然的极峰岭,同样空在雪柱之间。雪魔兄弟唯西门是从,宿雪与他们交流,只听他们夸西门的好,简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她转念又一想,他们说得也有理,怎么自己就觉得西门太没个正经。但为什么西门只与宿雪针锋相对,个中缘故她也是想不明白的。

星罗班来的时间她记得太清楚,从那半年前起西门不再一月六旬,他几乎只来一回。没有暖炉,也没有食盒,西门越来越焦虑,宿雪反而唠叨,和他说城门的一些琐事,包括自己,包括眼宗。

“混沌变多了,我感觉到那种让我厌恶的力量在蔓延。”宿雪说。

“……星罗班就快来了。”西门说。

宿雪没有接话,很久很久以后她听见西门的一声长叹,随后是他沉沉的声线:“纳宗、录宗,他们都已经解除了混沌恢复原样。现在该眼宗了,我有些怕。”

“你怕什么?”宿雪问他。

“我不知道。”

西门说完这话就站了起来,偏头看看日色,朝着宿雪露出一丝笑意,说该回去了。宿雪看着他离开的身形消瘦太多,心底油然而生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她竟觉得,西门这一走,就不会再来。

以后的一整个月,西门果真没有再来。宿雪看着日头一寸寸消失,越来越长的夜吞没雪睛城和自己,也没有什么太奇怪的感觉。

只是她总能想起西门,想起那坚持不懈与自己一直斗智斗勇的宗主,想起那一双自己永远探不透的深潭,里面的笑意总是满的。还能想起西门的话,他说,猫不自在,天诛地灭;偷懒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从前在宗宫,月夜里那个伏案而务的身形,偏能在入夜一刻后便睡过去。

星罗班终于来了。

6.

一共有四只小猫,年龄比宿雪小十岁,队列倒整齐得很,在宿雪面前摆好了架势。

宿雪扫过他们,想起西门的话,笑得太轻松。星罗班以为宿雪把猫民冻上十恶不赦,但这其实是一日一汇,每天都有逃出冰门的猫民被冻住,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城门冻猫的传说,所以仍有好奇的猫民来试。没想到正撞在宿雪的枪口上,所以只有冻一整日了。

“你竟然是魔化猫,看你这魔物!我天才白糖要替你铲除混沌!”

三句话不到,白毛的小英雄便嚷嚷着摇铃铛,其余三猫也是摩拳擦掌,要与宿雪一决高下。宿雪心底里笑得快昏过去,自己说话清晰耳聪目明,拿个玩笑话说做冰雕有意思,他们还竟然做了真。真是比眼宗的小猫还要好骗的。有生之年,宿雪也体会到西门哄骗他人的快乐了。不过到底对手有四只小京剧猫,宿雪也不掉以轻心。

“此处禁行。宗主之命,谁敢违抗?”
袖缎展开,宿雪寒声喝道。她的一睫一顾是全眼宗最无上的风华,韵纹展开时,星罗班感到了真正凛冬的极寒。

…… ……
相遇是一期一会,时隔三日,宿雪失眠了。

冬天走得也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当一抹光自雪睛城破云而出,阳光顷刻之间吞没整个眼宗,她抬起头,好像看到了天眼台上的人。

后来宿雪问西门被解除混沌枷锁的当日有什么感受时,西门沉思了一下,笑说,瞳瞳那个小混蛋打我打得太痛,都不留手的。

一夜之间,眼宗宗主终于获得混沌净化的消息席卷眼宗。
星罗班离开时,宿雪先退避三舍,喧嚷从远处而来,弟子们争相开道。隔着重重的人群,她又看到了西门,他身边还站着瞳瞳,也没有怎么变化。西门的一身雍容重新抖擞,负手站立长别那四只小猫。送行结束之后,西门被弟子们簇拥着回去,他的身形稍微一动,宿雪便看不见了。

后来,宿雪听从城门里出来的人说,眼宗现在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剿除混沌了,而宗主也忙得不可开交。但西门再忙,也总会来看她,这个宿雪相信。于是她等,等了一个月,西门没有来,等了两个月,他还是没有来。

7.

六个月后,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西门终于再没有来,宿雪也依然守着城门。说是守门,却更像是守着她自己。照理说她已经没有了守着的必要,但西门也没有下达新的安排。

只剩宿雪一人,每日面对巍峨的城门,不知道前路何从。

日子过得清净,她也没有太偏的念头,只是宗宫中时不时传来消息,同龄的京剧猫,都差不多成了家。前段时间,她当年的师姐,油彩村之主钟无艳与西门宗主至今仍双双单身的消息传来,又是引得猫民议论一片。面对这些时,宿雪也学会了处变不惊,她终将西门很久以前便开始的从容明白了几分。

整整半年过去,雪睛城的猫民终于可以欢庆混沌彻底离开,眼宗重回繁荣的盛世清平,十里长街挂满了长明灯,这和宗宫用的款式是一样的。宿雪看着灯火隐隐从城门缝中透出来,没有再固守雪夜的胆量,她慢慢地踱步回去。

各色鱼摊子争着生意,猫民们放肆笑闹,半眼面、滴泪挂饰、炸团子,各种香气交织在一处,宿雪的眼里泛起雾气。她想无论是萦越多久的时光,刀痕遍布几重衰茧,当雪睛城的一猫一民映入眼帘,还是会因为诸般情怀感慨万千。甚至于是,她认出来的诸多宗宫弟子,也不分身份高下与猫民乐在一处。

多久没有这样了?宿雪记不清楚。好像从西门不再来看自己时便开始吧。进出城门的猫都是规规矩矩的,偶有相识,也是恭敬地称一句宿雪前辈。算来算去,竟然只有西门,担着全宗最高之位,还要与她念叨:“下回你能不能少要些粮饷啊。我比宗宫还穷!”宿雪很庆幸自己没有被他迷惑。熟识的缘故,她几乎没给过西门好脸色看。她总觉得西门能一直与自己斗智斗勇,想方设法折磨报复自己。

算来已有大半年没见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宗宫偷着懒。宿雪不想让西门再占据自己的思绪,她轻轻摇头,加入了欣赏盛景的队伍中。

小半个时辰过去,宿雪揣着布袋,里面装有一串手链,城内还是热闹,但她已经看得差不太多。这时有小雪飘下来,但这丝毫不能影响他们欢庆的愉悦。

回去的路太长,小雪铺开浅浅一层,宿雪不紧不慢地走着。再近一些,背后的响动越来越远,她心知是快到了。

一片阴郁覆盖下来,到城门的住处还有一段窄路。宿雪正在走,忽然一个不同寻常的声音跃入她的耳朵,她抬眼,远处拐角的住处有隐隐光亮。雪下得稍微大了些,她辨别不大清声音的主人在做什么。城门口一向冷冷清清,鲜有人来,尤其还是这样一个举宗欢庆的时日,就更不可能有人要外出。……不会是贼吧?宿雪疑心,却不太慌张,只是走得更快了。

住处门口,一支红烛明灭摇曳在雪中。而台阶上唯一一处没有落雪的地方,有一个人捧着半盒面正埋头吸溜,食盒凌乱地被拆开堆在他脚下。听到宿雪的脚步声,那人抬起头来,牵起带面汤的嘴,露出一个不轻不重的尴尬笑容。

是西门。

8.

“宗主,你这是?”宿雪张了张口,最后才说。

西门提着筷子的手不动了,像是被老宗主撞破了偷懒现场的年少时期。半盒子面还有一小口汤和面没有吃完,小雪纷纷飘开,也有落在盒中的。宿雪不知他这种反应是为何,也不好行动,只是站着看他。

“我……这面本来是给你的。”西门将食盒连着面盒一起收拾好,起身看着宿雪。笑意显得僵硬,最后他索性不笑了,只剩脸上本来淡淡的温和。本来要说的话平淡无比,但从西门的口中讲出,却成了猫土上最炽热的陈白,“他们说味道很好。我本来想买两份躲这里和你一起吃,可惜只剩一份。想留给你吃,却发现你不在。想必你是去城里逛街市了,我就等着。”

“我等到面汤都温了,心想该不会是我好久没来,你早已去城里自谋生路了吧,明明屋中收拾得那么干净。……我等到雪都下来,就想,你大概是真的回城里了。这面总不能浪费,我就点了一支红烛就着这点光吃。怪我,这半年一直没来看你,也辛苦你一直守着这里了。”

“这半年来我真的太忙了,之前有长乐的傀儡盯着,弟子们都是听我安排定期偷偷训练的。这十年来他们的水平更加良莠不齐,而现在才能光明正大地练习瞳术。各村各镇的音信也都传来,一些大事基本都是重新由我来断。……对不起,我真是……对不起你。”

宿雪愣住了。

西门的面色不大好,温和的声色也多了几分拘谨,他继续说:“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宗主,在你眼中我是不务正业成日偷懒耍滑不当宗主之名的。但我也想抽空过来趾高气扬地告诉你,我就是自由散漫一点没变,我就是能轻而易举地完成所有宗主应当完成的事。……现在是不是有些晚?”

宿雪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她的手轻轻颤了颤,险些没有抓稳那个布包。沉默过后,宿雪才问:“西门,你怎么……你怎么还是这样?”

西门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说:“宿雪,以后你就不用在这里了。回宗宫去,余生陪我看雪吧。”

宿雪觉得自己听错了路。

随即一种极大的冲击感包裹住她,心跳开始加快,手指根根经络也觉得发麻。她自己并不明白这种感觉来自何处,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只是问:“你说什么?”

西门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唇边提到眉色,重复了一遍:“我说,不要再躲了,余生陪我看雪吧。”

雪不知何时停了。可能是气氛刚刚好,如果西门脸上的笑再多一些,他的语气再轻松一些,可能她会便嗤之以鼻地嘲笑了:又练习着哄哪家小姑娘玩呢,你还有什么余生,直接娶了眼宗作算。

宿雪脑中的空白变得更大,手中的布包随着西门的话音落地也跟着砸在雪上,随后轰然鸣响在她的脑海中炸裂开。整整半刻钟,宿雪一动不动,而西门也没有说话,提着垃圾平目看着她,只是他的眼中终于出现了宿雪得以捕捉的情绪:淡淡的哀伤,甚至还有些平和。

9.

宿雪愣了一愣,直声迫问:“为什么偏偏是我?”

尔后,她听见西门的声音有些走调,低絮着解释,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京剧猫被魔化后,只有执念达到最强烈的时候,才能无法忘却。进屋后,我看到你来这里时我送你的字了。……我一直以为那是你屡次挑战我的权威所致,却不承想,所有关于你的思念都有迹可循。……”

小屋正中,至今仍然挂着它,西门所写,四个大大的字:万事如意。

宿雪哪里敢想?

西门给她的唯一一副字在房中挂得稳妥,不偏不倚地每日萦绕在她的身边。在梦中预演过无数次的场景会真的出现,她曾在庆典举行前一周梦见过西门在各种场景与她说牵挂的话。起初是以为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后来也习惯了每晚见他,只是每一回醒来都有些遗憾。

她不敢想的。

他是谁?他是西门啊,眼宗历代中最年轻最有为的宗主,金玉面容、温文尔雅,性格再怎样欠揍,总有姑娘会趋之若鹜。他只要一回头,根本无需费太多力,倾慕的人排起来都有一里。

宿雪以为能一直将对西门的感情藏得滴水不漏连自己也无法察觉,直到此刻她才想起来,在自己如大雪过境一般的小半生中,西门占据了她几乎所有的思绪。一片雪原彻彻底底地铺开,而西门,这九划的名姓像一个跳跃的鸟雀,在这里轻而易举地踩出鸿印。除了那些缥缈的远方,她有何感慨时,总有他。……总有西门。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宿雪才听见自己哑着嗓子说:“好,那,余生就陪你看雪吧。”

…… ……

后来,后来的眼宗雪睛城再也不用领路猫看大门了。

猫民们都说宗主把宗主夫人藏了十年,因为她的面太生;但随后又有传言说宗主和宗主夫人互相喜欢了好多年,直到某一夜才互通心扉;这还不算,最夸张的版本是宗主与宗主夫人从小青梅竹马长到大,宗主怕猫土十年大战让宗主夫人受伤,索性将她送出眼宗到安全的地方,直到混沌结束,才接回来。

每当听见这些,西门都得意忘形地撑着脸:“你看,他们吹的我有多英明多善良,你可好好珍惜吧。”

宿雪瞪他一眼,道:“你再这么多话,我就走了。明目张胆地胡说八道,也不怕让人看出来。”

西门拧眉:“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只和你吵吗?”

“为什么?”

“因为逗你是整个猫土最有意思的事情。”

……
西门叹了一口气,努力让面部表情在宿雪拎着自己耳朵时正常一些。没有办法,猫是自己喜欢的猫,被拧也是自己找的拧。也是无可奈何,从前自在快活逍遥法外的西门宗主,这么一踏红尘,就是一辈子。一切都有自在法,一如当年跃出水面的鱼,终究落在了他们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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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文字取材自生活。
我玩语c,皮是西门,写他几乎是信手拈来。“性格主皮化”,我就是这样。说骚话瞎扯起来毫不含糊,文能吟诗作对武能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就算这样,也是有缺陷的。

遇见情感类的问题时,大脑当机,不知所措。我自知人生有七情六欲就该将情谊付与他人,可现在仍不清楚心该归往何处。每一份感情深了都是无辜的,所以在这一生中,最怕是要辜负。而恰好喜欢的两个人能在一起,一定是前生种种苦修得来的福分。

所以下笔时,我想了又想,应当给他们一个什么样子的结局。最后是一违向来的习惯,没有把这一对放在我传统“世间不如意十有八九”的价值观上,而是选择让他们长相厮守。想是眼宗的冬过寒了,宿雪手冷,西门便把自己的一整颗心都掏给了她。

希望能看到这篇文字的人能相信世间真的有时间也无法隔断的感情,也相信终有人能顺理成章地成为你的翩然惊鸿。至于我……我当然也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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