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温柔

亭亭一如你风致。

之后之后。[原创京猫背景群像]

——————————
原创同人。京猫背景。无CP,是群像。
时间线在混沌全面解除之后。
大概有掺杂自己对京猫世界观的看法,也有为了友人私心的成分。写续估计得要好久。
——————————
-
1.

今年录宗的春走得太迟,碑林的笋尖到四月才探头。山溪有一支没一支地淌,而夏鹤翩然来迟,早蝉嗡鸣反而衬得林沉而静。

凌晨时分,悠兔挑开湿重的竹帘子向外看去,如不是早晨的缘故,屋后的竹林绝对不可能像淋了薄雾的深潭般嬗变。距离上早课还有些时候,仍在梦乡的同门也都没有醒来的意思,而这早起的习惯似乎自上年年底便改不掉了。笔端仍余残墨,这是昨夜至寅时才歇下时,困倦到来不及拭尽的。

磐石光滑而平坦,她垫着衣物盘腿坐卧其上,仍然觉得岩边的苍苔有些寒意。手中的纸也不大,由长毛方格纸裁成很刻意的一摞,而今天悠兔只带出来一片。

她的手腕一顿,笔尖颤了颤,于纸上缓慢地行开了。先是一个轮廓,依稀能看出来是只稍微长她一些的猫,描第二遍时,早钟响了。响第二遍就要去训练场集合,这中间仅仅有十五分钟。等五分钟后,纸上已经跃然一只神丰俊驰的公猫,只是他的眼中没有光。

悠兔抬眼向已经泻出万丈金光的竹梢,她也知道集合迫在眉睫。但是画已成品,也就顾不得那么多。

“……今天一定要成功!”
悠兔轻轻念着,韵纹率先现于眉间,随后渡上臂弯,攀至笔身。褚色韵力凝集一点,她的手在轻不可见地颤,连竹林都吹起了微风。

点睛一笔!

韵起万物,韵融万物。录宗之韵能将死物予生,能令笔端生花。竹叶飒飒做响,韵伴疾风怒而掀天,云卷光芒聚她头顶,随那一笔的落下万物鼓动,生机顿显。然而……术尾韵花四下飞溅,最后一笔虽然落下,但那画中猫的眼仍是枯败无神,韵黯淡下去时,他的面目竟然有些悲戚。

又失败了,不过这也是在意料之中。悠兔叹了一口气,慢慢收起了笔,从巨石上站起身,拍净身上的尘土。第二阵钟声响了起来,她拾起垫着的衣物,小跑着回屋了。

休息间隙时,录宗的弟子总喜欢聚在一处。许是文宗弟子的习惯,他们的训练气氛要宽松于武宗得多。这是悠兔从《猫土风物志·四守八镇》中看到的,写这册风物志的猫是长她三岁的喜生,眼宗弟子,却供职录宗。——其实他和流浪猫差不多,在各个村庄漂泊。——所以悠兔格外努力,不仅是有朝一日能习得画龙点睛的韵术,更是对得起喜生每回临走嘱托,“你可要好好练功,将来才能不局这一处方寸”。

“兔?……悠兔!我回来了。”

她的思绪纷然破碎于藤蔓后低声的呼唤。

“诶?是……是喜生哥!!”随后雀跃被生生压下,悠兔透过交缠的藤条看到,墙后正是喜生,斗篷下露出他熟悉的灰白长发和眼。

于是悠兔从喧嚣中抽身,她绕过墙去,映入眼帘的是披着灰色曳地斗篷的喜生。见她来了,喜生莞尔,他掀开斗篷,斗篷下青色的旧袍中伸出提着盒子的手。

“喜生哥,你这次去哪里啦?”

“拿着。我这次由录直入督,折返时回眼宗看了一趟。风物志的四守算是写完了,回来交个差。”他递过盒子,顺手揉揉她褐色的脑袋瓜,又补一句,“你呢。这小半年,韵术有什么长进?”

“谢谢啦,但是,我……。”悠兔接过盒子,但她不敢抬头看喜生那一对翠如玛瑙的眼,只是越说越小声,“还是没有办法将纸上的东西变为实物。”
“原来你还在坚持啊?日积月累肯定是有进步的。”喜生却笑了,“总有一天你会成功。”

“那,你再多给我讲一些,关于他的故事?”

“关于悠狸的?我这回没去身宗,而且我也是从其他人那里听来的。不如,我给你讲讲我回眼宗时遇见的一只京剧猫吧。她是手宗的猫,却在督宗边境周游,她名叫祁阿凰……”

“好呀……对啦,盒子里有什么?”

“风物志、一串四喜丸和眼宗的冰糕,都由宗主特意给我用瞳术保持了,放到明天也不会坏。风物志看完还给我,我还住在宗宫客栈。”

-
2.

喜生再怎么琢磨,也想不到自己的这个名字有朝一日能够被人解读出深刻的含义来。

“你叫喜生?喜是欢喜的喜,自然多的是好事成双,生是降生的生,来这猫土间走一遭,喜是喜得生命,生是生得欢喜,好名字呀!贫道见你一副大富大贵之像,真是对得起这个名!”那有异色眼睛的母猫拽住他的袖子不放,嘴里念念有词。

“嗯,大富大贵之像?我对这个村落的几起猫民受伤的事件束手无策,猫民们都不信任我了。”

为了那三猫币两贴的符能卖出去,谭渊道跟着喜生去村落外的林子解决所谓的“时运之难”。然而,最后面对三只气势汹汹的魔物时,躲在树上高喊着加油的也是她。

那一瞬喜生的动作仿佛变慢了,他一把推开谭渊道,魔物的利爪刺了个空。随后他缓缓地抽开腰间的软剑,以区区寸铁与血肉之躯,抵御魔物厚重而无一丝犹豫的猛击。而当喜生左右两眼尾角的黑蓝韵纹亮起,谭渊道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魔物身上的混沌片刻溃然,全部像火燎脆纸,一束亮后只剩下灰。猫民变回原样昏迷在地,一时半会也不见醒。

重新把软剑抄回腰间,喜生伸手抚平衣上的褶皱。清理魔物太过投入,他抬眼已入夜有些时候了,而月亮又不必圆得彻底。

“你,你是眼宗的京剧猫?你的瞳术好厉害啊!”树梢上传来谭渊道惊诧的声音。
喜生拉拉眉眼高度的斗篷:“哪里厉害了。我甚至希望不用瞳术就能清除混沌。”

混沌、韵力,只要在瞳术可以控制的范围内,一霎也就烟消云散。是“一切灵力皆可破”。

“为什么,”谭渊道跳下来,跟在喜生的身后,“这样的效率更快呀?”

“……你不是会算么。”

六岁时伴随韵力觉醒的不仅只有欢喜。父母都是眼宗的京剧猫,他的韵与瞳术有关本来是好事。但在同龄小猫零碎的韵力攻击下喜生每回使用瞳术,雪球也罢,星散的幻境也好,全部破碎了。韵纹是垂在眼下的倒着三角,天生的黑蓝。于是流言接踵而至,怪胎、凶兆,世道将乱,什么都砸在这个家的肩头了。当时不明白,只是在玩伴被突然叫走时心底有些不安。

后来传言到了雪睛城。西门亲自来看了看他,末了对仍在错愕的双亲扔了一句“来年送他去纳宗,分完直接来宗宫”。从此他受到的注视又不一样了,敬畏在多,嫉妒在后,还有些冷嘲热讽。等到明称暗嫌都明白的年纪,已经年近弱冠。

发誓是在瞳术又遇瓶颈的雪夜,自瞳瞳后眼宗又出一辈只重体术的弟子。天赋带来的惊喜至此全部成了诅咒,沉淀在他遮掩得几乎完美的过往,“我已经习惯了孤独”是面对欧阳时喜生说出的第一句话,却也是敲定他写风物志的一句。

“体术有时够用,不至万不得已我不亮韵纹的。还有,我们快出去了,天明分道扬镳,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在魔物面前不行啊。”

谭渊道点点头,说:“那你呢,你怎么办?”
喜生脚步一顿,闷声道:“我要再停留一晚。”

-
3.

“我在录宗曾碰见一位带鸡的京剧猫,说话非常有意思,更让人意外的是,她带鸡根本不是为了吃,而是……”

“而是什么?不会是打魔物时丢出去?”

喜生坐在巨石上,他动右手轻轻掬起一捧沙,任其从指缝轻轻泻下。火光明晰,暮色也渐渐覆过黄昏,督宗边陲的山林中并不安静,不仅有野风偶尔呼啸,还有噼啪做响的篝火,以及围在火边的五只猫的谈论。

“黎阳,不要打岔,说你几遍你都是这样。”正在活动机械手的祁阿凰偏头看向拨弄谭渊道贴的符的夏黎阳。

“不碍事。那只京剧猫名叫九方空山,我把她写进风物志里了。”喜生笑了,看着夏黎阳瞪了一眼祁阿凰,又补一句,“她非常厉害,也很喜欢她带的鸡。”

“督宗还有这么神奇的猫?我在宗宫都没见过……。”悠兔看着火光若有所思,抬手撑着下巴喃喃说道。

“出来还有更神奇的,此回我带你去督宗,你能见到与纳宗完全不同的风景。”喜生又捞起了一把沙,随着风扬散开了。

五只猫其实分为两路。喜生带着悠兔去督宗,因为他自己要去,而悠兔又有宗主交代的任务,所以顺路捎上她,也是一举多得的好办法。夏黎阳领谭渊道和祁阿凰去判宗,因为那二猫与喜生认识,他们在这小小宿处便迅速熟络起来。

片刻后火势稳定,煮着的鱼汤也冒出热气。夜枭的啼鸣此起彼伏,督宗秋季的夜还算舒服。然而,这祥和气氛不久能被在场二猫彻底摧毁。

“你喝那么多,你还是猫么?”喜生敲敲锅边,祁阿凰的头还埋在锅里。

祁阿凰将头一抬,眉头就挑上去了:“谁当时走一天路揣一大包裹的饼干?”

“我要给欧阳宗主带些眼宗的特产。你被捕快追时让我给你先拿着东西,你都忘干净了?”

“你胡扯!你倚强凌弱,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胡搅蛮缠的是你。”

悠兔又看了看闪烁的火光,抬头悄悄对谭渊道说:“我第一回见喜生哥这么凶诶……。”

“他俩,”谭渊道叹了一口气,又将旺火的符往柴木上贴了一张,“每回见面都是这样,你习惯就好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向来连数日孤独都能忍受的喜生为何每回面对祁阿凰总情绪失控。两人是不见面相安无事,彼此提起也都是风评良好,但一碰面必定吵个天翻地覆。倒也不是这二猫脾气暴躁,隔开倒也都能露出笑容。不过谭渊道不懂的事情也有好多,这只算一件。

“你们知道他……喜生?是哪个宗派,韵力有多强吗?”一直听着他们吵架的夏黎阳冷不丁问出一句。

“喜生哥是眼宗的啦,韵纹在眼睛下面。”悠兔说。
与此同时,谭渊道看着自己的手,异色瞳闪了闪后也说:“他是眼宗的京剧猫,瞳术……非常独特。很厉害。”

她只是依稀想到了那一晚错愕的自己。

做督宗的弟子非常轻松,将出宗的几个任务做完就可以去十二宗谋生了。她也看过一些典籍,卜辞背会了几句,就下了山。由于是京剧猫,察言观色的本事也高同龄人几分,所以在身手督这几宗还是如鱼得水。偶尔吹得不对也有韵术撑腰,所以一直还算舒坦。之前谭渊道的世界,是得过且过、是信口雌黄、是坑蒙拐骗,是张口就来我看您面有大富大贵之相。

走过的地方都比较繁华,偶尔也碰到魔物,但那些地方都有非常厉害的京剧猫坐镇。直到有朝一日她撞进未就的风里,才明白原来自己也能如此脆弱。

月是不圆的,夜枭啼得凄厉,风锐得眼睛根本睁不开,而魔物的利爪把三猫合抱粗的树干拍得粉碎。极尽之距,她的脸贴着寒光而过。如果没有喜生那一掌……谭渊道回头看着碎屑心有余悸,旋首时脖子苍白而僵硬,身体动弹不得。直到一声音量提到前所未有高度的“上树”在她耳边炸响,谭渊道才跌跌撞撞地走到最近的一棵树旁,费九牛二虎之力攀爬上去。她学的督宗韵术只能用来辅助,而在浑身抖得像筛糠的那段时间,根本使不出来。

之后的世界,仍然有过一天就是一天的随性,但是于活着也有更多的虔诚。许是“劫后余生”太过迷人,从此敬畏生死。

“这样哦……流浪猫得韵力很强才行。”夏黎阳拨了拨火堆,喃喃自语。

夜色又深几分,树影憧憧。祁阿凰拿出之前在眼宗天眼台的事来说,喜生怒到极致,扬手就往腰间去,却片刻后也笑出声来。剩余三只猫跟着一哄而笑,因为被天眼台的积雪埋住着实太有画面感。盛鱼汤的锅歪在一边,火明明灭灭,却也弱下去不少。

“我来守夜,你们四个去睡觉吧。”
喜生放下手,从石头上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看着剩下的猫道。

-
4.

一共有两个帐篷,悠兔和夏黎阳一间,祁阿凰与谭渊道一间。树林地势本不是非常平坦,但她们也只得将就了。喜生身为唯一的公猫,重新披上灰斗篷,盘腿坐在帐篷的外边。距离堪堪五十步,但以这为半径的一个圆是安全距离的最小范围。

连乌鸦也不叫时,夜空一片寂静。喜生阖着眼感受衣物稍微有些挡不住的寒,体内的韵正在缓慢地回旋流淌。他经常在深夜独眠,于山野中也是常态,所以这样的夜晚反而是可以放松的,因为两年流浪生活带给一只猫的绝不仅仅是阅历丰富,更是比寻常京剧猫更加敏锐而恐怖的直觉,听力是,反应也是。

三更时分,他依稀听着帐篷中传来窸窣的声音。……怎么她们偏偏要起来?不及细想,喜生站起身来,将手边已经熄灭的一支柴拾起来,拿韵点燃了。

“……夏黎阳?”他抬起火把,看着从帐篷中揉着眼出来的那黑发黑眸的猫。

“是我。”她走到喜生的身边,灭了他手中的火把。在石头另一边坐下,看着头顶圆圆的月亮说,“不用点火,我只是睡不着,有些问题没想明白。”

“什么……问题?”喜生也坐下,扔掉了手中的柴,看着她长舒一口气问。

“我是自小生在山谷中的猫,也曾想过流浪,后来在判宗当郎中,安定后也后悔过。你是流浪猫,能讲讲流浪十二宗的大致经历吗?”

“这个好说。”喜生想了想,道,“我去每一处小村庄,不管是什么宗派,他们听说我是京剧猫后都会盛宴款待。如果这个村有混沌,我就帮忙清除,如果没有,我也能帮猫民进行建设。我在写猫土风物……。”

“我知道,”在听到小村庄三字时夏黎阳好像在黑暗中皱了皱嘴角,随后她打断喜生,说,“你在写猫土风物志,和我同住一间的悠兔之前看过,她说是你写的。”

“那你想听什么?困难?我也的确碰到过,有一回一个镇的驻守京剧猫被魔化了,我的瞳术只能勉强减速他的行动,而我的韵力不够帮他净化混沌。最后是步宗一个小姑娘恰好路过,我才得以没有交代在那里。”

“这样么?那对于流浪,你有没有什么感受呢?”

“有些辛苦,偶尔倦怠,但是也学会了乐在其中。对了,我和你说说我知道的同为医师的一位京剧猫吧,希望对你的前路有所启发?”

“好,你说吧。”

“她是手宗的京剧猫,名叫广陵。我在眼宗边陲认识她的,当时一场大雨造成了泥石流,她出来照顾受伤的猫民。广陵擅长于以草药医治,她医术精湛而且非常尽职尽责。她教过我如何在冬日不生冻疮,也有些对付瘟疫的小办法。时常有猫去她那里求医,也有写信的。她住在郊野,非常简单的两亩地和一个木屋。屋外是我帮她栽的木棉,当时想为她遮风挡雨,也是一种陪伴的执念。”

“为什么?”

“什么需要问原因?”

“为什么她医术精湛还要住在郊野?”

“……她。”
喜生流畅的讲述倏地一停,他的喉头动了动,没有往下讲。夏黎阳听出犹豫的不对劲,抽口气正准备问时,却听到喜生重重叹出一息,在黑暗中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大概是有些哀伤的。

他说:“广陵她……得绝症了。”

“广陵是一只温柔而善解人意的猫,她不仅教会我如何直面孤独,更是将如何对待生命的道理诠释得淋漓尽致。她有绝症,活不过三五年的。她的母亲就是因为这个早早去世,而我为她在猫土十二宗跑遍了,没有发现治疗这种病症的任何办法。她曾说住在郊野是怕自己离开村民会伤心,唯一的坏处是他们求药方得多走好一段路。……医者圣心啊。”

“是……,”喜生的音调明显低下去了,夏黎阳也呓语似地应声,跟着重复一遍,“……医者圣心。”

“好了,故事也说完了,你快去歇息。别想那么多,明日还要赶路,你们往判宗去还要好几日。听到没有,夏黎阳?”喜生咳了声,最后的语气没有之前讲述广陵时那么沉痛,但好像多出些避讳的意味。不管夏黎阳想不想听,他的意思就是让她去继续睡觉。

“那好吧,谢谢。”夏黎阳从石头上跳下来,对喜生挥一挥手,便向帐篷的方向走去。她的身影最终消失在黑夜中,而喜生的眼睑在轻微地颤抖。

-
5.

“咦,眼宗风物志,夏。……雪睛城无夏,仅有为期三月的春和为期二月的秋分两段,余下七月皆为凛冬。高寒气候,过冬粮食要靠边陲运送……”

“看什么看,拿来。”喜生劈手夺了祁阿凰正在念的风物志。

“你怎么那么凶?我要告你宗主你对他请的贵宾无礼。”

“你算什么贵宾?”

“嘁,这你就不懂了。”祁阿凰靠着树斜躺下,“天眼台要维修,西门宗主向我们灵锡宗主请手宗京剧猫前去帮忙。”

喜生没有再作声,他把书揣回包裹里,拎着包裹站起来,在身后佩稳后看着仍然在树底下的祁阿凰一言不发。……她不会想在这里过夜吧?森林腹地、月黑风高,不行,太过危险。喜生想起来再往前走一段脚程就接近边缘,不由加快步伐。

“喂!你去撞树干什么?!!”

“……白痴,这里是林子中央,你想喂魔物么。”

“那你倒是说一声啊?都黄昏了!”

“多走两步不掉肉,出了林子更安全。”

“切,眼宗佬。”

被判宗捕快追时,祁阿凰的嘴还没这么锐。

李洛渝是出生判宗名门的大少爷,哪里听得下祁阿凰这样流里流气的语调。此番他初出判宗还在捕快的实习期,捕快服都还是崭新的,当然是一腔热血都沸腾起来,叫嚣要他抓这猫来问个清楚。却正撞见好一个做贼心虚!祁阿凰哪见过这气势汹汹的阵势,她一跃而起拔腿就跑。

“接着!”
喜生一愣,一包东西刷地就窜进他怀里。不得不说祁阿凰的机械手力气还真是很大,喜生退了好几步才定下身形。

“你跑什么!”他对着就剩下灰尘和影的祁阿凰高喝。

……我怎么知道。祁阿凰边跑边想,愈发觉得喜生这猫脑子有问题。我要是知道我为什么跑,我肯定就停下了。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没来由地在听见捕快那声怒喝后祁阿凰就想跑,明明她会修韵器的本事也是真的,拿来卖的东西也就价格稍高一些。

祁阿凰回头,暗黄色毛发高束的捕快正将手伸向后背的刀,嘴里念念有词着“小贼休走”。她犹豫一瞬,却跑得更快了。

被抓住当然是完了。不仅是解释不清自己为何要跑,没准连雪睛城都去不成。此趟任务不办,灵锡宗主对自己以后可能更没些好脸色了。而她从小到大,虽一直都是沿着循规蹈矩这条路走,但说到底,却也并不是一只循规蹈矩的猫。逆来顺受的行事风格让旁人听她说话都觉得是戏世之徒,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弟子与京剧猫提起祁阿凰都是:“她嘛,也就这样了。”

说到底,活着的意义也仅仅在于活着。

幼时突遇魔物,失去整个左臂时她也是这样漫不经心,擦去溅在脸和胳膊上血迹时平平的眉头不起一丝波澜。悬针十三根将灵脉全部堵死,痛感倦感尽失,从一开始她就将这一只魔物当成需要用命来交代的对手。彼时只有十岁,如果没有成年京剧猫随后赶到,可能她就没有未来了。后来从一颗星的学徒一直在宗宫修到四星,他们仍然认为她没有在用力地活着。可能真的是对这个猫土毫无牵挂吗?祁阿凰又不敢死。

“你的左手……?”
小时候被魔物所带伤到,截掉了。祁阿凰活动着机械手说道。

未来的路,她不知道该怎么走。
有些猫活过八十岁仍然期待着第二日太阳照常升起,有些猫十八岁时却希望永远不要再见日升。

喜生盯着微弱的火苗,罕见地对于二人间算是正常的话题缄默了。他头一回从它猫身上感到了比自己还深重的绝望。如果自己是泥潭,陷进去要靠艰苦跋涉,万般能耐用尽才能从与自我的鏖战中脱身;那么祁阿凰就是深渊,一脚踏入只有永无止境的坠落,根本没有向上的一阶一石。他很是奇怪,想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心眉永远是平的。

呼吸的意义是什么?是呼吸。
执行任务的意义是什么?是执行任务。

“好,赶了一天路你也累了,去睡。”

“我不想睡觉。”

“……快去,睡吧。”

-
6.

冬末最后一场雪落了,喜生身后多了个人。

小姑娘叫三千,比他小六岁,步宗来的。喜生第一回应对魔化京剧猫就是靠她,后来三千借着步宗指派的任务多碰着他几回,就也鬼迷心窍想流浪猫土。喜生孤独惯了,多带一猫总是觉得不对劲,奈何性子吃软不吃硬,三千鼻子一皱他就手足无措。

“喜生哥,春天要来了!”

彼时正在眼宗边陲,西门送的糕点还在手中的盒子里拿韵术放置妥当,喜生抬眼,顺着窗去看探外面,还真是一派暖意。

“是啊,春天快来了。”

“诶,不如趁着冰化之前,再多给我讲讲你以前那些朋友的故事吧!”

“好啊,我从与你一般大的开始讲,”喜生放下了盒子,敲敲桌面道,“你悠兔姐姐还在录宗,只不过她已经把她想画物为实的东西召唤出了,虽然是灵体,但有朝一日会成一只真猫罢。那个总和我杠的祁阿凰回手宗了,上一回她写信来,说她想考五星工匠了,这是难得的追求吧。谭渊道呢,她还在督宗边境招摇撞骗……不是,是摆卦算命。”

“你少了一个,那个……夏……夏黎阳夏姐姐呢?”

“她……她家族居住的山谷被一股强力混沌突然侵蚀,她为了家族能够长存以一己之力守住了山谷,最后却……。”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而京剧猫们都肩负如山的重任。如他们一般星散,流落天涯或是海角,能抬头望一番皎洁的月,也能当久别重逢。如悠兔祁阿凰全力以赴追求自己的梦想,如广陵摆出躺椅和木棉一起晒太阳,如夏黎阳以性命维持那一个“道”。时间在流淌,路途从未停止。

山河第十三月,戈枕千秋,苍山赴雪。

——————————
出现的角色以及相关人物,能耐下心看最好啦:
喜生-我
九方-空山 @廊檐品茶 空山煮酒
祁阿凰-中路缺兵 @中路缺兵
夏黎阳-幽河【意念一下】
悠兔-悠兔[就这个女人和我们不一样] @狸瘟伝染
谭渊道-洪道长【意念一下】
李洛渝-沈兀啼【意念一下】
三千-夙梦【意念一下】
广陵-花生壳子[提供] @花生壳子

评论(4)

热度(302)

  1.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